我回家换身衣服,医院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
家人去世,要忙活的琐事很多,唐泾川给自己父母打电话,又给周晓云的爸爸打了电话,我就一直陪着他,甚至主动包揽了去车站接他家人的工作。
唐泾川一再拒绝,可我还是坚持。
我说:“我知道你不愿意欠我人情,但这些事儿你自己忙不过来,所有事儿咱们攒着,等以后都处理好了再说吧。”
唐泾川犹豫很久,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我不再跟他多言,行动起来。
唐泾川跟周晓云都是小城市来的,他双亲都还健在,可周晓云从小就生活在单亲家庭中,以前是跟着妈妈生活,后来妈妈得了乳腺癌,去世了,就跟着爸爸。
这么说来,其实命最苦的,是周晓云。
我开车去接唐泾川父母时就在想,这三十年,周晓云过得这么辛苦,那么提前结束这趟旅程,或许是件好事,与其日日夜夜受折磨,不如走进另一个世界。
以前我不相信所谓的轮回,可现在我希望有,否则,命运对周晓云真的太不公平了。
我很少来火车站,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提着沉重的包裹,步履匆匆却又稍显蹒跚,像是被迫扛着他们的一整个人生。
我举着接车的牌子站在出站口,看着出站的人流涌来,迫切地想见到那两个人。
接车很顺利,唐泾川的爸妈很快就找到了我。
他们连连道谢,叔叔脸上满是沉痛,阿姨的眼睛一直都肿着。
我载着他们回去,先到家,然后等周晓云的爸爸来了再一起去殡仪馆。
阿姨说:“这俩孩子要强,还怕我们担心,每次打电话都报喜不报忧,晓云都病成这样了也没告诉我们,你说说,连最后一面都没看着!”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多余。
唐泾川给我打电话,问我们到哪里了,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一种我们真的是站在一起面对一切的感觉。
我说:“快到家了,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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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想,无论如何都要给周晓云办一个像模像样的葬礼,可是我忘了,对于她来说,我是个外人,这件事,本质上与我无关。
所以,当我提及此事,而唐泾川再自然不过地拒绝说:“晓云不喜欢铺张,我们就简单地送她走吧。”
我再一次意识到我爸对我的评价非常准确,哪怕已经眼看着三十岁,我还是没能改掉一切以自我为中心的这个坏毛病。
这世上的事并不是所有都能随我心意,我也并不是有决定一切的权利。
那几天,我陪着唐泾川照顾家人、往返医院和殡仪馆,我问他:“想好选哪里的墓地了吗?”
他当时坐在我车的副驾驶座上,轻声说:“暂时不买了,等以后再说吧。”
“为什么?”
他说:“没钱啊。”
说这三个字的时候,他是笑着的,他说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我很愿意为了他辛苦,就怕他哪天突然告诉我不需要我了。
自从周晓云去世,这场雪就没停过,像是老天终于疼她一次,给她铺一条干干净净的路,让她往远方走。
葬礼那天,除了他们两家人,就我这么一个外人。
我们先去跟遗体告别,我站在最后面,前边是唐泾川,两家的父母在那里已经哭得不成样子。
唐泾川扶着他们,一个一个送出去,让他们到外面休息,这间屋子只剩下我们两个,还有沉睡着并且再也不会醒过来的周晓云。
唐泾川问我:“你说,人死了真的有轮回吗?”
我回答有。
他又问:“那这都好几天了,她是不是已经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不知道我是谁了?”
我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别这样,泾川。”
我说不出让他坚强的话,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哪有人真的能坚强起来?
他蹲下去,蹲在周晓云身边,贪恋地看着她。
而我,看着他。
那时候我想,周晓云很不幸,她过得不好,身患重病,但她也很幸运,因为有这么爱她的人。
我站在半步之外看着他们,像是在看一出莎士比亚的悲剧,人们都说悲剧最深刻,但如果可以,我们宁愿不要这份深刻。
周晓云要送去火化,家属可以跟着。
唐泾川没让父母跟着进去,怕他们受不了那场面,我留在外面照顾他们,可思绪却始终跟着唐泾川。
眼睁睁看着爱人被烧成灰,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听见院子里有哭嚎的声音,不是唐泾川,是另一家人,那家老人去世,哭声一片。
我想起我爸火化的那天,我妈直接哭晕在他遗体前面,我扶着她回车里休息,因为照顾她,没有进去送我爸最后一程。
其实不去也好,那对于活着的人来说太痛苦。
我在这边安慰着三位父母,心里想的却是,我的泾川现在在里面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人这种生物,来得突然走得快,最初是一个受精卵,最后是一撮灰。
唐泾川一直到安置好周晓云的骨灰才回来找我们,他又跟我道谢,然后对父母说:“晓云的骨灰暂放在那边了,你们要去看看吗?”
我跟着他们进了专门摆放骨灰的灵堂,高高的架子一个挨着一个,装着黑白照片的相框也是一个挨着一个,都说人死之后入土为安,原来有这么多人还住在租来的“房子”里。
我们跟着唐泾川走到最里面的架子前,周晓云的照片摆在骨灰盒前,照片上的她露出浅笑和酒窝。
“过两年我买块儿墓地,不会让她一直在这儿的。”唐泾川的声音幽幽地飘过来,我看向他,觉得他似乎虚弱得一碰就会碎。
那天从殡仪馆出来之后,周晓云的父亲直接去车站离开,唐泾川的父母又在这里住了两天,雪停了,他们走了。
我和唐泾川一起去车站送他们,在车站,唐泾川跟他们拥抱,让他们不用担心自己。
我看见阿姨哭红的眼睛,实在没忍住,多嘴说了一句:“叔叔阿姨放心吧,这边还有我,我会照顾泾川。”
他们只觉得我们是好朋友,还来跟我握手感谢我。
唐泾川站在那里看着我,等到他们走了之后,他说:“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我很好奇是什么,这是他第一次说要给我东西。
我当时想,不管是什么,我都要好好珍藏,没想到,他竟然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借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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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泾川送我的第一样礼物是借条,上面写着非常精确的欠款数额,他说:“这些只是在和康医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