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刻着“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16个大字。字字着力,笔笔精到,令人望而生畏。
苏倾目光从每个字上扫过,渐渐地,一颗焦躁的心安定的下来。
堂内主簿的心此刻却不□□定。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事,不过是小婢女消档子这么个芝麻大点的小事,随手就能给办了。便是懒得搭理了,随便往那一搁,哪日想起来哪日办便是。
可这小婢女却是出自宋制宪府上的,这情况就不一样了,涉及到他们顶头上司府内的事,便是丁点的小事,都容不得出半点岔子。最起码,这岔子不能出在他这。
出于谨慎的原则,他便令衙役赶紧驱车去宋制宪府上确认一番。虽他也知这小小婢女,断不会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在此间事上作假,可官场沉浮这么些年,根基浅的他能做到府衙主簿这一位置,靠的就是谨慎二字。
待到那衙役回来,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的事了。
“秉大人,属下先是去的宋府询问。可宋老太太派人传话过来,说荷香这婢女早先已送给督宪大人,生死都是督府的人,所以她这厢便不方便插手过问了。”
主簿皱眉:“那你可去督府问过此厢?”
衙役喘口气,方接着道:“去问过了。可督宪大人当时并未在府上,督府上又没有管事的,所以属下就一直在那等了半个多时辰,直待督宪大人身边的福爷回了府……”
主簿忙道:“那他如何说?”
衙役苦着脸:“福爷问属下,那卖身契上的立卖字人是谁?属下便道是宋府老太太名讳。然后福爷就说,既然是老太太的人,那么就跟督宪大人无干了……属下便也只能回来了。总不能再去宋府问老太太罢?”
主簿沉吟思索,这消息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
越想此事越有玄机。
主簿后背也隐约冒了层虚汗,心里暗暗庆幸。还好他出于谨慎令人多去问了嘴,否则这要冒冒然的将事给办了,指不定此事就得让他给办岔了。
在等了一个多时辰后,在苏倾的望眼欲穿中,终于等来了前来通报的衙役。
“这位姑娘,让您这厢先回去罢,主簿说了,让您待个三五日的功夫,再过来。”
“三五日?”苏倾怀疑的看着他:“消档子需这么久?”
衙役不悦道:“您当消档子容易呐?三五日已算快的了。”
苏倾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若是他早就知道消档子时间久,又何必让她进来等?何不一开始就让她回去等个三五日再过来?
“那……”苏倾呼了口气,然后看向他:“那么敢问大人,我可否将卖身契取回?”
衙役怔了下后,却是横眉倒竖,颇有些色厉内荏的叱喝道:“你休得在这无理取闹!此乃官府重地,岂容尔等在此撒野,速速离去!”语罢,不由分说的将她推出了官府大门,然后重重的将大门阖上。
苏倾踉跄的倒在府衙前的石狮子旁。
扶着石狮子她勉强起身,然后死死盯着那两扇紧闭的朱色大门,气得浑身发抖。
这些个狗官!
如此昧着良心欺她一介无倚孤女,还谈什么戒石碑,还妄谈什么公与廉?索性就砸了那十六字的戒石碑,另起金碑银碑,分别刻上‘民脂民膏易刮’‘下民贱民易虐’十二字罢!
扶着石狮子站了好一会,苏倾方勉强压住了内心激涌的怒意,勉强止住了想要不管不顾大闹府衙的心思。
最后看了眼威武庄严的府衙大门,苏倾咬着牙握着拳,强逼自己转身离开。
她不能闹,因为她不能把命丢在这。
她要留着命回家,回到那个自由,平等,公平,公正的国度。
便是死,她也要死在通往回家的路上。
在西市,依旧花了五文钱租了辆牛车,依旧是上次那个车把式,毕竟之前打过一次交道,坐他的车她还算放心。
牛车晃晃悠悠,载着她朝着柳家村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苏倾抱着包袱望着道路两旁的风景出神,车把式见她谈兴不浓,又顾虑是个姑娘家,自然也不会主动搭话。
到了柳家村,苏倾下了车,谢过之后就转身径直往河的方向而去。
这个时辰,村里难免有村民山上干活或出来闲逛的,因为苏倾当初也在村里待过些时日,有些村民就认出了她。
有跟她打招呼的,她就笑笑,也有不认识她的向旁人打听的,她见了也笑笑。可她依旧脚步不停,目的地直指村里的那条河。
终于,到了。
苏倾差点喜极而泣。
打开包袱,掏出里面一直妥帖珍藏的项链,苏倾握在手中,像上次般虔诚的拜了各路神佛。
没有哪一刻她像这般希望这条河有灵,有河神,能听得见她的祈求,她的祷告,然后念她一片虔诚,将她重新送回属于她的世界。
睁开眼时,苏倾目光无比坚定,握着项链毫不迟疑的踏入河中。心里一个劲的在念,一定能回去,这次一定能回去……
第36章 克星罢
“喝。”一声冷笑猝不及防的从岸边传来。
苏倾猛地一个激灵, 后背汗毛倒竖。
“爷还当你有多大能耐了,却原来是特意过来寻死来着。”
岸边人漫不经心的说着, 可任谁都能听出其中压抑的冷和怒。
河中漱广, 南北径的水流如熔锡一般流着。苏倾站在河水里,仿佛是不堪河中水流的冲击, 身体前后摇晃了下。之后便如傻了般就那般直愣愣站着,没有反应更没有回头。
“怎么,寻死还得特意挑个地?就认准这了?”
岸边人依旧冷笑着, 可苏倾也依旧没有回头,饶是对此厢声音再熟耳不过,饶是她知道此刻岸边站的是谁。
苏倾放眼看向前方缓缓流淌的河水……那里是她回家的通道。
宋毅在岸上冷眼瞧她不为所动的模样,正欲再开口呵斥,却猛地见她下一刻竟双手捂了耳, 之后就魔怔了般不管不顾往那河中央冲。
“你再敢给爷朝里走一步试试!”宋毅怒急, 他还没料到那厢还真敢寻死。简直愚不可及!
苏倾捂着耳朵权当自己听不见这入耳魔音, 义无反顾的直往里冲。
宋毅脸上的黑气犹如实质。
抽出马鞭,他沉着脸几步踏入河中,然后扬起马鞭, 冲着死命往河心里趟的女人而去。
皮质的马鞭卷起她的腰身,不由分说的就将她整个人往岸边拖。
苏倾挣扎着向前, 却抵不过腰间的力度, 只能回头用尽力气握住那皮鞭,望向宋毅的方向几欲落泪。
“宋大人,求求您就放过我吧……”
宋毅一个用力拉扯, 盯视着她冷笑:“放你去死?真要死就死远些,